汤柠是被这句话吓醒的。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她大声喘了好几口气，手放在胸口，试图按压下猛烈跳动着的心脏。
汤柠发现自己的额头都被吓出汗了,轻轻拂去了汗珠后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顾遇本来正背对着她睡得好好的。
不过汤柠的动静实在太大，就连顾遇这种平时睡觉这么踏实的人都被吵醒了。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转过身“怎么了”
声音的沙哑和慵懒程度，和刚才梦里的他如出一辙。
只是对话的内容正常多了。
“没,没事”汤柠感觉心跳跟打鼓似的,根本无法镇定。
她有一种犯人在被警察盘问的感觉，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都能尿裤子上。
这会儿天还蒙蒙亮，顾遇借着微弱的不知是日光还是月光看清了汤柠的表情。
分明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做噩梦了”顾遇清醒了一些，支起身体凑过去关切地问。
“不不”
比起噩梦,感觉更像是,某种有颜色的梦
对于整个梦的定义和性质汤柠不想深究,因为极其无地自容。
她怕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顾遇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遇这下倒是已经被弄醒了,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五点不到,因为是早春，所以天还没彻底亮。
不过醒都醒了,难得的机会，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现在的时间挺合适的，要不去看日出吧”
确实是难得的机会，平时这个点想起都起不了,现在是想睡也睡不着，就答应了顾遇的这个邀约。
两个人起床收拾好，就一起走出了酒店。
鹿城的市中心有一个很出名的湖，都说最惬意的事情就是沿着湖的一圈散步。
酒店就在湖边不远的地方,走过去十来分钟。
走到湖边，天还刚蒙蒙亮。
没想到来看日出的人倒是还挺多的。
湖边绕着一圈有很多的休息座椅，大家都非常有默契地一人选了一张长椅坐下。
虽说是早春，没有太阳的时候还是挺冷的。
汤柠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子，整个人在大衣里缩了缩。
顾遇看着她，拍了拍身边还空出一节的位置，低柔着说“冷的话就靠过来点。”
“不冷。”汤柠嘴硬着说。
顾遇小幅度地摇头“那我坐过来点，我冷。”
顾遇微微往旁边挪了挪，两个人就这样肩膀挨着肩膀。
似乎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又或许是这样的距离让人有点害羞。
汤柠的体温明显上升。
汤柠这辈子看过很多次日出，大多都是加班熬夜之后行色匆匆地看一眼。
多数时候心里最多是想着“终于又熬过了一天”，而不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汤柠很少有那种值得记一辈子的日子，于她而言，每一天似乎是不同的，但又似乎是相同的。
太阳每天会照常升起，日出日落都是非常自然的东西，但对于汤柠来说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
那些觉得日出美好，或许是因为在看日出的当下，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罢了。
这样想来，能一起看日出的关系。
约等于能一起过夜的关系。
都能一起过夜了，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汤柠在等日出的这段时间里脑子里想了挺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以前也听同事朋友之间八卦提起过，谁谁谁和谁谁谁，还没确定关系就约炮开房过夜。
还没确定关系就接吻暧昧。
甚至有很多关系还没确定就已经结束。
好像这个社会，很多感情都是快餐式的。
大家都抱着“试试不吃亏”的心态去接触另一个人，感情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
和以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不是一个时代了。
现在人的感情就像是烟火，燃烧的时候很璀璨，但是又短又急。
或许能在一些人心里留下美好的印象，但更多的，是焚完连灰烬都找不到。
反正下一场烟火很快又会开始。
这一场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比起爱情，这种感情似乎用现在很流行的crh这个单词形容更合适。
汤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个地方去。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没确定关系，就和别人同床共枕
如果对方不是顾遇，汤柠都觉得这根本不可置信。
可是对方是顾遇
即便对方是顾遇，好像也并说不过去。
那些所谓的“合理”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盖心里罪恶感的借口罢了。
见汤柠半天不吱声，顾遇忍不住问“在想什么呢”
“啊没想什么，”汤柠老实巴交地说，“就是在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日出。”
“好巧，我也是第一次。”顾遇慢条斯理地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突然让汤柠觉得有点动心。
可能女人就是这么俗，对所有的“第一次”和“特例”都完全招架不住。
难怪说女人好骗呢。
汤柠信了，不仅信了，还深信不疑。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信任让她突然顿生一股酸意“以前谈恋爱，都没和女朋友看过吗”
顾遇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有点委屈，但还是非常认真地看着她说“没有，真没有。”没有女朋友，更没有和别人看过日出。
汤柠没有深究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突然意识
到这个问题问得有点不合时宜。
听上去，像是他们两人在谈恋爱，而她在吃醋过问他的过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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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马上别过头，指着湖的尽头微微露出的微黄色的光说“看，好像马上就要日出了。”
日出，意味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每一天都是未知的，都是崭新的，都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可能每一天我们都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经历着同样的苦难与幸福。
但今天，确实是我们这辈子，最年轻的一天了。
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然。
既然是最年轻的一天，那么做什么似乎都不算过分。
刚才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
管它什么和别人一起过夜一起看日出合不合适呢。
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又没有什么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
好好享受这个当下就得了。
汤柠拿手机记录下了日出的全过程。
拍完之后，她突然看向顾遇说；“我们合张影吧。”
顾遇对这个提议有点喜出望外，然后欣然答应。
两个人别说合影了，连一起出去都不会拍景点和食物。
就怕留下什么解释不清的证据。
但汤柠突然意识到，哪里来那么多道德的枷锁，她和顾遇到底是什么关系不重要。
她只是想记录下，此时此刻，她是和顾遇在一起的。
怕以后忘了，又怕是以后没有东西可以回忆。
至少要留个照片吧。
汤柠点了手机的反转镜头，从缓缓而升的日出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的脸。
两人的脸上都透着黄色偏橘的柔光，好看极了。
汤柠下意识脑袋往顾遇那里靠了靠，顾遇也凑了过来。
两个人对着镜头微微笑了笑。
手机把此刻定格。
顾遇凑过去看了一眼说“照片发给我吧。”
汤柠没多想，直接把照片发了过去。
顾遇等收到照片后才调侃“可以发朋友圈吗”
汤柠马上有想撤回的冲动，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遇突然笑了，一脸坦然“这么紧张在怕什么”
“不，不是”汤柠支支吾吾地说，“我记得你从来不发朋友圈。”
“嗯，那是以前不知道发什么，”顾遇说着飞速举起手机，很随意地拍了一张日出的照片说，“但这一刻挺想记录的。”
汤柠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内心说了一百个“不要啊”但是表面还是云淡风轻地说“你的朋友圈，你做主。”
“哦，那我发了啊。”顾遇没开玩笑，直接低头点开朋友圈的界面开始编辑起来。
汤柠全程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突然急中生智想到一个理由“那个，如果被顾梨看到，会不会不好呀”
此
时顾遇已经操作完了，看着汤柠满眼的纯真“发都发了，就这样吧。”
汤柠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手都有点发抖地点开了顾遇的朋友圈。
他只是发了一张日出的照片。
幸好不是两个人的合照。
配字也只是发了个“太阳”的图标。
因为照片太糊，也完全看不出拍摄的地点。
总的来说，是一条毫无意义和营养的朋友圈。
属于平时在朋友圈里刷到基本属于一秒都不会多停留，更不会点赞的存在。
不过因为这是顾遇的朋友圈，并且是顾遇第一条朋友圈。
才显得与众不同。
汤柠刚想点赞，犹豫了一下想“这个点点赞会觉得有点奇怪，我还是晚点点赞吧。”
汤柠想着他们还是有几个共同好友的，如果看到她是第一个点赞的难免会起疑。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我又不在乎别人点不点赞，发朋友圈是为了记录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情而已。”顾遇说着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汤柠的心情都挺复杂的。
她既担心别人怀疑顾遇发朋友圈的意图，又有点小窃喜。
对方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朋友圈，是和自己有关的这种感觉。
真的太能激发女生的虚荣心了。
何况他是顾遇诶。
他以前这么多值得骄傲的事情，都没有发过朋友圈。
而今天只是看了一次日出就
女孩子就是个敏感而容易自我陶醉的存在。
总是容易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也容易觉得自己与众不同。
汤柠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过像现在这种，出现了奇怪的满足感。
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但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在冒着奇怪的粉色泡泡。
噗噗噗噗的声音听着都觉得甜到发腻，嘴角都止不住的疯狂上扬。
回酒店稍微收拾之后，两个人吃了早饭就出发去高铁站了。
送汤柠回家之后，顾遇回家洗了个澡，稍微躺了一会儿后，就去爸妈家了。
顾帧和宋曼姿今天去清明扫墓不在家，顾遇本想看看这丫头几点回家。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顾梨回家了。
本来春风满面，在看到顾遇的一瞬间，像见了鬼一样。
从阳间到阴间，真实上演了嘴唇“吓到发白”的样子。
这教科书般的表演，奥斯卡最佳女主看到都要拿笔记本记下来。
她的声音都有点控制不住的颤抖“哥，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这里不是我家我不能来”顾遇挑了挑眉，挑衅道。
顾梨会被吓到也不怪她。
因为顾遇的表情实在是有一种“已经洞察一切”的泰然。
他眼睛往下瞟看了一眼顾梨的行李箱问道“听爸妈说你去
鹿城玩了”
嗯。”顾梨装模作样关门，背对着顾遇，大概十秒内做了五十几个微表情。
全然在表达“你这家伙怎么今天在这里，我一会儿该怎么解释，该死根本没有事先演练过啊”的无奈与悲壮。
关上门之后顾梨知道自己逃无可逃，走到顾遇身边，索性一脸自信坦然说“是啊，怎么了”
“和谁去的”顾遇的表情里带着点玩味，眼尾带着一种叫人心里发毛的笑意。
“还能和谁，当然是和我老婆。”顾梨故意说话加大音量，像是给自己底气。
顾遇打量了她一番，没有揭穿，装模作样“哦”看了一声“好玩吗”
“嗯嗯，还不错，挺好玩的。”顾梨马上转移话题，“以后可以和你女朋友去玩玩。”
“不用了，”顾遇意味深长地说，“和别人去过了。”
顾梨朝他抖了抖眉毛“和前女友去过的地方就不带现女友去了”
顾遇不搭理她，故意使坏问“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顾梨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说“还行，就是有点认床”
顾遇微不可闻地“哼哼”了一声。
顾梨实在是不想顾遇再继续追问下去，怕一个不小心就说漏嘴或者他去和汤柠对质。
马上转移了话题说“哥，陪我去逛一下商场吧”
“怎么最近钱不够用找我当提款机别”那个想字还没说出口，被顾梨抢了话。
顾梨说“不是，下周六我老婆生日，要去给她买礼物。”
顾遇收回说到一半拒绝的话，站了起来迫不及待想走的样子。
“行吧，”顾遇边拿车钥匙边打开手机日历说，“她生日4月11日”
“嗯，对，”顾梨看他已经在玄关处换鞋对他说道，“你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我这刚回来，让我收拾一下行李吧。”
“行，我帮你一起收拾。”顾遇似笑非笑地说。
顾梨想着昨天包里还有和陈硕一起买的纪念品，还故意带了一件有点小性感的睡衣。
可千万不能被顾遇看到。
她马上把行李箱推到房间“算了算了，我洗个手就走。”
顾遇开车带顾梨来到了银泰广场。
顾梨没有去一些奢侈品店，而是去了楼下负一层。
那里除了进口超市，还有一些小商品的店铺。
不像是顾梨平时喜欢逛的地方。
顾遇觉得稀奇，吐槽道“你不是平时一来就跟疯了一样往chane冲吗今天怎么来楼下了”
“哎呀，平时是自己买东西，现在是给汤柠买生日礼物，”顾梨一边到处看一边说，“总不能送这么贵的，否则她也要送我这么贵的，我们一般送礼物最多小几百而已，不会很贵，心意最重要。”
顾遇也到处看有没有比较特殊有意义的东西，他在一边旁敲侧击地问“那你以前
都送什么”
“送过很多啊，化妆品、衣服、小饰品、或者是永生花，都是平时用得到的东西。”
顾遇觉得她送的那些东西都挺不正经的，皱眉问“永生花平时怎么用得到了”
“可以放在办公室呀，这样看到这朵花就想到我了”顾梨说，“我和她平时圣诞节也会互送礼物，大部分时候我都送给她一些平时工作用得到的东西，其实衣服饰品还挺合适的，反正工作总用得到，让她看到也总能想到我。”
“工作”顾遇喃喃着说，“小几百，还要工作上用得到的”
“我也挺头疼的，主要她和那种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不一样，她是那种用东西还挺从一而终的人，我看她手机壳也从来不换、包也不换、好像一样东西都能用很久，还都很爱惜的那种，有些东西我送她好几年了她都一直在用，所以送过的就不能再送了。”顾梨说着觉得有点发愁。
顾遇也一直在想有什么合适送礼的东西。
除了宋曼姿和顾梨，他还没给女人买过礼物。
但宋曼姿和顾梨买礼物很简单，只要买他们喜欢品牌新款的衣服鞋子包准没错。
反正宗旨是只买贵的，不买对的。
不对，应该说贵的就是对的。
顾梨精挑细选了半天，最后选中一条粉色的水晶手链。
“店主说这个是招桃花的，”顾梨越看这条手链越满意，“希望我老婆今年能脱单。”
顾遇看了一眼手链，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怎么竟相信这些邪乎玩意儿，上次的寺庙求姻缘也是。”
“可是”顾梨刚想说自己寺庙求的应验了，发现差点就说漏嘴了，忙抿了抿唇说道，“我不管，反正心诚则灵。”
顾遇眯了眯眼看她“怎么上次那个灵验了你脱单了”
顾梨忙转个身不敢看顾遇“没有没有灵验不过我觉得快了跟你说我最近桃花运可旺盛了。”
“最好是一些正经的桃花。”顾遇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升高。
给汤柠逛完生日礼物之后，顾梨还是拉着顾遇去买单了一款看中了很久的新款包包。
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顾遇装不经意地问“我倒是挺好奇的，你这么关心汤柠，她谈恋爱，是不是还得跟你报备”
“那当然了她男朋友可一定得经过我的认证否则她这么单纯善良被渣男骗感情怎么办”顾梨一脸正义凛然的样子。
顾遇想起她现在自己跟陈硕那档子事儿，还好意思说担心人家被渣男骗，忍不住摇头冷笑一声。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顾梨，他还是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那什么样的跟她谈恋爱，你能接受”
“首先要长得帅人品好家境也不能太差，”顾梨伸出手指一一细数，“我可不能让我们柠柠跟着他继续吃苦，经济实力要有保证，最好有房有车，年龄差五岁以内最为合适”
顾梨一口气说出了很多要求。
每说一个顾遇都会自我代入，还会因自己达到要求而满意点头。
“对了，不能有太多感情史，”顾梨似乎是带入了自己，突然表情有些敛住，微微叹了声气，“跟这样的男生谈恋爱很容易就被迷住，到时候陷进去就糟糕了。”
顾遇觉得她这番是话里有话，眼睫动了动“你怎么这么感同身受”
“那可不是吗”顾梨反应过来，双手指着顾遇，翻了他一个白眼，“我身边活生生一个渣男的例子就在这，谁遇上你谁倒霉。”
以顾遇以前的性格，大概率会开玩笑说“你怎么就知道这是倒霉了，明明是她们的艳福”。
不过现在要在顾梨面前树立好男人形象，还是忍住了没说。
顾梨扫了他一眼“对了，哥，你好像空窗期很久了”
“嗯”顾遇想了想，确实从过年到现在跟家里说单身都快两个月了，按照往常的速度，春节到清明节都已经换了一个了，他断断续续开口，“是啊，怎么了”
“最近怎么回事年纪大了魅力不在了”顾梨打趣的调侃道。
“是你哥我”顾遇拉了个长音，“想认真了。”
“哟呵你终于良心发现了呀，”顾梨忍不住感动地拼命拍手，“感谢你终于放了广大无知少女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