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坐在教室后排的位置,看着前面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教授,心里不由得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隐约有些焦虑。
而且他还开始后悔了,就不该答应方鹤宁来上课。
他握着笔,根本听不进去老师讲了什么,只一下一下戳着本子,钢笔戳下去,在纸上留下了一片毫无规律的黑点,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情绪还是慢慢的更紧绷了。
他又不想早退,万一被老师的眼神问候,甚至被直接叫住之后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那更遭不住。
因此他现在是如坐针毡,就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儿、再快点儿,赶紧下课。
然而好不容易捱到下课铃响,他利落收拾了东西打算走,只是还没起身,一只手就猛地拍在了他旁边的桌上,发出一大声响。
宋棠一停顿,抬了下眼又很快避开,来人是他堂弟宋子阳。
他亲叔叔的儿子,比他小两个月,两人是一届的,一个专业但不一个班,而这节课本来不是合上的大课。
面对明显是专门来找茬的宋子阳,宋棠没工夫跟对方多纠缠,从另一侧绕开。
宋子阳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今天难得来上课的宋棠。
他示意自己的跟班把人堵住,开口就是冷嘲,“我的好堂哥,宋家是比不上方家,但是你没必要上赶着巴结人家吧自己的脸面不要,不能拖着我们一块儿被人戳脊梁骨不是”
宋棠皱起眉,老师已经离开了,而宋子阳在学校就是一霸,没几个人敢招惹,见到对方过来,很多同学都麻溜闪了人,不过一两分钟时间,教室就只剩下他、宋子阳和三个小跟班了。
他心里烦闷,只想快些离开,懒得跟宋子阳理论,“你是上次还没被揍够,没长教训是吗让开。”
宋子阳被戳到痛脚,脸色顿时黑了。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他看宋棠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对方一般都躲着他,有时候碰上了,刁难、嘲讽几句是肯定的,但出于忌惮方鹤宁,他并不敢做什么。
上次他手底下一个人直接上了手,结果正好被方鹤宁撞见,最后在学校外面动了手,没挨到宋棠一根头发丝儿,他那个小弟却现在还躺在医院。
他嘴上是一点都不客气,“我懒得跟你动手,宋棠,你不顾及我们的脸面就算了,你爸妈的面子也一点儿都不顾
“他们是死得早,要是还活着,看到你自甘堕落,愿意被人家包养,去给人家当玩意儿,当个随时可能被一脚踹开的小情人,他们会多难过”
宋棠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宋子阳提起自己的父母,火气瞬间就窜上来了,“我做的事情我清楚,你用不着拿我父母来说事儿,你不配”
他父母走后,叔婶鸠占鹊巢不说,连带着宋子阳都以正儿八经的宋少爷自居。
他不在乎什么称呼与身份,这个宋家少爷他可以不当,但他父母是绝对不容许别人冒犯的底线。
宋子阳嘲道“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有父母当靠山的大少爷呢宋棠,你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只能依仗我父母,明白吗得罪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看着宋棠苍白的面色,心里畅快。
他知道宋棠不愿意给方鹤宁找麻烦,所以他只是说几句而已,对方绝对不会转过头去告状。
而他敢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方鹤宁肯定只是玩儿玩儿,不会跟宋棠来真的。
他继续道“你以为方鹤宁是真的喜欢你别异想天开了,他就是把你当消遣等你被一脚踹开的那天,我等着你回来求我放心,看在伯父伯母的面子上,我”
“你闭嘴”
听着这声冷冰冰的呵斥,宋子阳直接呆住。
他都打听好了,确保万无一失才来找宋棠的,方氏今天不是有高管会议吗方鹤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在场几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后门的方向,站在那儿的正是方鹤宁。
宋棠的眼神抖了下,紧绷的心弦猛得松了,好像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方鹤宁走近两步,都没看宋子阳,眼神一直放在宋棠身上,他略压低了声音,“二少爷,看样子我之前说的话你都没当一回事”
宋子阳有点怵得慌,就是他暂代宋氏公司总裁的父亲在这儿,也不一定顶得住方鹤宁这个冷冰冰又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他就搞不明白了,明明没比他们大几岁,怎么就能强势成这样关键这强势的资本还是人家自己挣来的。
十八岁搞定学业进公司,两年时间完成权力交接,上下一通大换血,现在用圈内人的话说,方氏集团公司属于找对了方向的航海巨轮,前途自不必提。
他往旁边让了让,陪着笑脸道“哪儿能啊,记着,都记着呢,我就是就是”
他根本圆不下去,那话说的够直接了。
方鹤宁没多搭理宋子阳,面对宋棠,他的语气就柔和了不少,“过来。”
宋棠抿了抿唇,四目相对,他的眼眶忽得酸涩起来,本来没觉得多委屈,但见到方鹤宁就莫名其妙忍不住了。
他眨眨眼,快步向对方走过去。
而宋子阳他们见方鹤宁没再追究的意思,灰溜溜又悄无声息地快速从前门溜了。
宋棠走到方鹤宁跟前,在半步远的位置站定,小小声开口,“哥。”
方鹤宁注视着宋棠微垂的眉眼,对方面色苍白,被半掩住的双眼里是翻搅的晦涩情绪,看似沉静,实则烦躁又不安。
而且自从宋棠上大学,这快一年的时间了,对方很少再叫他哥哥。
他揉了揉宋棠的头发,“乖,没事了,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你知道他心怀不轨,你如果在意,真当成一回事,他才要高兴。”
宋棠闷闷地应了声,“嗯,我知道。”
他将人揽进怀里,按着宋棠的后颈轻轻摩挲着,温声安抚道“认识你之前我身边没有人,认识你之后我身边只有你,别人怎么说不重要,你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才是真实的。”
宋棠贴在对方胸膛上,蹭了几下,稍微稳住情绪,道“我不会相信他说的话,我知道你把我当弟弟、当朋友,是真心对我好的,不是把我当玩意儿,我不会听别人胡说八道。”
闻言,方鹤宁的眼神略沉了下,随即无声地叹了口气。
弟弟朋友这一样是胡说八道。
当然,这两种关系可以有,但只能是附带的。
然而眼下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道“那就好,你只记住一点,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不会背弃你,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宋棠点点头,紧紧搂着方鹤宁,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选择了沉默地靠在对方怀里。
他闭上眼,掩去了眼里的苦涩,虽然心里的烦躁确实被安抚了下来,但随之翻涌上来的是不愿意去仔细想的、关于未来的忧虑。
方鹤宁低下头,贴着宋棠的头发蹭了蹭,紧扣着怀里人的腰。
青年人身形纤长,却多少有些清瘦了,不过好在宋棠上大学后就从宋家搬了出来,以后他还有机会。
回程的路上,宋棠扫了眼驾驶座的方鹤宁,小声道“我自学就好,以后我不去上课了,去了我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只顾着紧张和焦虑了。
之前初高中的时候,他经常性请假在家,纯靠自学,考试的时候再去学校,大学后从家里搬出来,他索性打定主意不去了。
院长看他成绩,或许是看宋家的面子,没拿出勤率说事儿,也有可能是方鹤宁暗地里帮他搞定了。
都下半学期了,他宅在家的时间占了一多半,学习、健身、泡在厨房里鼓捣新菜式,也没觉得拘得慌。
有时候他会跟着方鹤宁去方氏集团溜达溜达,晚上和对方出去散散步总而言之,尽量避开跟其他人多接触。
方鹤宁迁就他,宠着他,陪着他住这间小公寓不说,不管再忙晚上都会回来,对方说既然决定了合租,就要尽到室友的责任。
他心里清楚,合租不过是披着的那层伪装的皮,他们实质上就是同居,只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而最近方鹤宁跟他说了好几次,建议他尝试去学校上课,踩点到教室,下课直接走,不会接触很多人。
他想了想,答应了。
他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大学毕业后他肯定是要进宋家公司的,到时候免不了要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也提前适应适应,总不可能他走哪儿,方鹤宁就跟到哪儿。
从心底里他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好的。
缩在这间小公寓里只是一时的逃避,不是长久之计。
方鹤宁给了他一个避风港,但他不能甘当一只连帆都扬不起来的船,那样对方会不会早晚有一天厌弃他呢
真到那时候,他连挽回的能力都没有。
方鹤宁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宋棠的神色,听明白了对方话里的委屈和赌气,耐心开解道“以你的学习能力,自学完全没问题,但是宋家你真甘心让你的叔婶一直霸占着”